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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骏:关于中华生态诗的若干思考
2024-03-06 10:56  

关于中华生态诗的若干思考

王骏

欧美等西方发达国家比较早地在上世纪60年代就出现生态文学现象,进入本世纪80年代中后期,生态文学进入国内视野,引起人们的注意。随着生态文学的发展,中国自觉意义上的生态诗歌创作由萌芽、发展逐渐走向繁荣,形成了相当规模,产生了越来越大的影响。(参见张艳梅、吴景明《近二十年中国生态文学发展概观》、纪秀明《近三十年中国生态文学研究综述》、田皓《20世纪80年代以来中国生态诗歌发展论》等论文)。 从文献检索结果来看,所讨论的生态诗绝大多数是以新诗为对象。而传统诗词界对生态诗的集体有意识创作还起步不久。这些年有“中国生态诗歌之城”的广东清远市的传统诗词作者开始融入全国著名生态(新)诗人队伍创作旧体诗形式的生态诗;有湖北省近年来开始着力探索和推动与生态诗有一定联系的新山水田园诗的创作和研究。而正式鲜明地亮出“中华生态诗”旗帜的是浙江丽水的诗词组织。近年来,浙江丽水诗词界以瓯江流域为其地域特色作为生态诗创作的底色,首次明确提出“中华生态诗”的概念,以中国传统诗词的身份,在国内生态诗的研究和创作领域中异军突起、独树一帜。中华生态诗从提出伊始就开展了一系列的研讨,拓展了中华诗词的题材和主题,取得了令人欣喜的成果,在传统诗词界产生了较大影响。但从整个生态诗领域着眼,中华生态诗无论是概念、内涵外延、还是创作领域、发展方向以及功能作用等等都还有待继续深入研究。为此,笔者疏理了几个关键问题,并结合一些研究者的观点综述加以阐述自己的观点,供大家参考。

一、关于生态诗的定义和分类

所谓生态诗(生态诗歌)属于生态文学中的一种文学体裁。一直以来,有关“生态诗”的概念内涵与外延众说纷纭,最主要的观点可归为两种:一种认为“生态诗”与“自然诗”“环境诗”无异,将所有书写自然景物、乡土人情、地理状貌、田园风光等的作品都划归“生态诗”的旗号下;其二则认为“生态诗”的概念内涵与外延应该狭义化,认为“生态诗”是现代文明、工业化、科技化、经济发展的产物,因此它必须是对现代文明与现代社会持有批判与忧患意识的诗,或是对未来建设人与自然和谐生态理想进行畅想的诗(罗小凤《南方文坛》 2013年第1期P74)。多数传统诗词作者持前者观点,而较多理论评论者和新诗作者持后者观点。余一心等多数研究者认为:所谓生态诗,应是传播生态思想,抒发生态情怀,揭示生态规律,提倡生态保护,批判生态破坏现象的诗歌。其目的在于通过探讨人生与自然的互动关系,来表现保护人类生存环境,建设和谐地球、和谐宇宙这一重大主题(《生态诗词--中华诗词题材与主题的新拓展》)。

客观而言,对于什么是生态诗,较早产生生态诗的欧美学界目前也尚未定论。仅名称而言,就有 ecopoetry(或ecopoem)(生态诗)、ecological poetry(生态的诗歌)environmental poetry (环境诗)post - pastoral(后田园诗)sustainable poetry(可持续发展诗)等等。不同的学者对生态诗的描述也各有侧重。杰弗德把生态诗定义为“直接以环境问题为主题的绿色诗歌”;萨盖定义为“强调人与自然持续合作的诗歌”;布瑞森则把生态诗歌看作是一种新型的自然诗,具有生态中心视角、倡导人在自然面前的谦恭和批判极端理性主义的鲜明特征。然而,不论学者们对生态诗的定义如何不同,生态诗歌关注的焦点始终离不开生态、环境、自然以及人与自然的关系这类命题,生态关怀因此成为生态诗最基本的价值伦理取向(闰建华 何畅《当代生态诗歌 :科学与诗对话的新空间》)。

生态诗的题材范围应该集中在与自然生态及其与之关联的经济、社会、政治等等方面的现象。文献资料中提及生态诗分类的文章不多。余一心等人认为以下六类可以作为生态诗的诗歌题材:咏物述怀类、科技类、田园诗词、时事政治类、旅游观光类,环保与反腐类等。笔者认为,生态诗可以细分为以下五类:一是环境风物类生态诗:描写自然生态现象以及在与之联系在一起的风土人情的诗词,如具有生态意识的山水田园诗、咏物诗、游历诗等等。这类诗是否可归入生态诗关键要看作品中是否具有多少生态意识和生态情怀。如果完全没有,则不应作为生态诗。二是抒情感悟类生态诗:面对山水、田野、工业、城市等自然环境和人文环境的生态现象甚至天体宇宙现象而抒情述怀的诗词,如一些乡土抒情诗、城市抒情诗、以及荒野、沙漠、海洋、天体等等生态题材的抒情诗。三是批判反思类生态诗。这是以批评的姿态对环境生态危机现象的批评、反思的诗词。这一生态诗比较常见于新诗作者,也是当前国外生态诗的主流。四是叙事时事类生态诗。对某一生态事件或第一类生态现象进行诗性反映和思考的诗词,可以是叙事诗、感怀诗等。五是社会政治类生态诗。主要是反映生态政治、生态政策的产生、执行过程和结果以及对这类政策的评说,属于政治诗的范畴。

需要注意的是,我们在讨论生态诗时,要把“生态”的“本来含义”与“生态”的“借用含义”两者区别开来。如“生态政治”与“政治生态”两个概念,前者是有关生态的政治现象,属于生态学范畴,是生态诗的题材之一,而后者是借用“生态”的概念来说明政治环境,是政治学范畴,不宜归入生态诗题材的范围。犹如“文学生态”不能与“生态文学”相混淆一样。

从目前所看到的生态诗而言,新诗作者发表的生态诗,以批判反思类、叙事时事类生态诗为主,而传统诗词作者则以环境风物类、抒情感悟类生态诗为多。这或许与两种诗歌形式的表达方式各所不同、与创作分别根植西方生态思潮和中国传统生态意识有很大关系。当然,对于中华生态诗创作而言,笔者认为需要以现代生态情怀和理论去关注更多的生态现象,弥补目前生态诗领域创作的不足,这也是新生的中华生态诗区别于传统山水田园诗关键,也有利于与新诗界进行对话。

二、关于生态诗的主要特征

田晧认为:生态诗所要描绘和想象的是生态的和谐,要倡导的是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要表达的是人类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理想和回归自然的浪漫情怀;也要描绘生态被破坏的现实或想象生态恶化的后果,反映生态失衡的内容;还要揭示生态危机的社会根源,弘扬生态忧患意识和生态责任,昭示生态危机下人的精神生态的失衡,传递充实精神生态的强烈诉求。以上三个方面构成了生态诗歌的主题特征(《中国生态诗歌的主题特征兼论与山水诗歌的区别》)。余一心等人认为:生态诗有以下四个特征:一是价值观—以生态系统的整体利益、长远利益为最高价值标准;二是基本原则—追求人与人、人与自然的多元多维和谐,主张已赋予新内涵的“天人合一”、“和而不同”;三是深刻的科学性——遵循生态和谐的科学原理,揭示生态危机的社会根源,指明生态恶果的疗救之道;四是新时代的人民性—超越一切个人与集团利益,着眼于人类的生存与发展,着眼于子孙后代,是对整个人类的终极关怀。只要符合以上特征的作品,可称为生态诗。由此看来,生态诗不会受到具体题材的限制,任何领域的事物,只要具有生态情怀,能将上述思想内容巧妙融入作品之中,都有可能成为生态诗词的上品;反之 ,即使写了自然环境,但若仅停留在欣赏与赞美的层面,那仍不能算是生态诗。

袁园在考察分析了目前生态诗的创作主题后,认为有四个特点:一是对生态规律的尊重。站在生态整体的高度,主张人类必须遵从生态规律,与其他物种和谐共处。二是对自然生命的敬畏。生态诗词提倡尊重一切生命强调自然生命的多样性和平等性,主张人和自然构成和谐的生命共同体。其三,对工具理性进行批判。即认为科学技术发展能解决一切问题,主张征服自然为人类服务。针对这一点,生态诗猛烈地抨击人类对科技的过分迷信,批判工业文明对自然的破坏。(《新世纪生态诗歌论》)

综述观点,简而言之:生态诗的特征一是体现生态情怀;二是体现现代生态观念(如超越“人类中心主义”,建立“生态整体主义”等);三是要体现生态忧患意识;四是要体现生态责任感。当然,一首好的生态诗要立足生态科学之大真、生态伦理大善,还要融合生态艺术之大美,做到生态意识与诗性的高度融合。当代的生态诗既要有礼赞大自然的颂歌,也要有面对人类盲目追求经济利益对大自然破坏的批判;既要有对生态环境的审视与观照,也有自我体验和对个体自然生命悲悯的思考。

三、关于生态诗与山水田园诗的联系和区别

当代的生态诗与传统山水田园诗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中国古典诗词特别是山水田园诗是中华生态文化的重要载体之一。自然生态包括我们所见的山水田园,它是生态诗的重要甚至是主要的题材。山水田园诗中有大量关注自然环境、剖析人与自然关系的名篇,蕴含着古人丰富的吟咏自然、赞美自然和爱护生灵、敬畏生命的生态情怀,体现有道法自然、天人合一,万物一体、民胞物与的生态智慧等等。汪树东,贺潇雨认为:我国生态诗歌的兴起,不仅是因为当代诗人对生态危机的及时回应,还因为在中国古典诗歌传统中本来就有源远流长的山水田园诗歌谱系,更兼天人合一、道法自然的传统生态智慧的潜移默化。因此,当代生态诗歌的另一个重要维度就是积极接通古典山水田园诗歌的历史文脉,重铸传统生态智慧。( 《论当代生态诗歌的四个发展维度》)龚丽娟认为:中国传统文学与艺术中,自然审美作为生态审美的前现代实践形式,已成为一种审美主流。“绿荫窗前草不除”“我见青山多妩媚”“山花山鸟皆兄弟”等,体现了古代诗人们对世界、自然及其他自然物的平等观照视角与自然审美态度。(《生态诗学的本质规定和实践路径》)。李少君认为:青山绿水、蓝天白云,就是最大的现代性,对青山绿水的尊重和热爱就是暗含着生态意识,而生态意识就是现代性(《青山绿水是最大的现代性》)。

然而,主张把具有一定生态意识的山水田园诗归入生态诗,并不意味着可以将所有山水田园诗等同于生态诗,两者还是有区别的。作为生态诗关注点在于通过描写自然山水来表达现代生态情怀和意识,而不是单纯地描写自然山水。田皓认为:生态诗离不开对自然的抒写与吟唱,但它不是通过自然镜像反映主体的内心情感,诗中的自然不是主体的对象化,不是“人化自然”;它不仅仅停留在对自然美好或衰败之状的单纯勾勒,而是从生态整体利益的角度考察人们的言行,观察事物的发展,着力于探讨和揭示人与自然的亲和与排斥、融合与疏离,......通过诗歌反映出一种整体的生态情怀,既描绘出天人和谐共处的美妙图景,也反映出一种生态忧患、生态构想和生态期盼。(《20世纪80年代以来中国生态诗歌发展论》)

沈利斌认为:与传统“模山范水”的山水诗不同,现代意义上的“生态诗”不仅对和谐的生态欣赏赞美,同时应具有鲜明的环保理念和生命伦理精神,应具有强烈的生态忧患意识和生态价值审思。生态诗的外延更广,不仅仅涉及山水和田园,任何领域的事物,只要具有生态情怀,融入了当代积极、正确的生态思想和观念,都有可能成为生态诗词作品。此外,两者的审美方向是有所区别的。中国传统的山水诗是以自然审美为主,而生态诗是以生态审美为主。在创作时,因为审美方向的不同,必然使得创作角度有所差别,从而影响到作品立意、结构、语言等等。(《别开新面的生态诗词》)另外,刘文良认为:跟传统自然诗(可以理解为山水诗)相比,生态诗试图在人们心中重构人和自然和谐的生态理想,更多的是通过“审丑”方式,即揭露和批评无节制地滥用科学技术产生严重生态后果,来唤醒人们的良知。(《审丑”视域中生态诗歌的科学技术异化之虞》 )

综上所述,笔者认为,可以把具有一定生态意识的山水诗当作古代山水诗、纪游诗的现代赓续和深化,纳入广义生态诗的题材与类型范围。当然,当代生态诗虽然接续了传统山水田园诗的文脉,但两者毕竟是旨趣有别、风貌有异的。从涉及的题材范围来看,生态诗的范围比山水诗要广泛,山水诗描写的对象在山水,而生态诗涉及山水之外,还可以有社会、科技、文化、政治等人类社会活动所及的方方面面,甚至天体、地球进化、人类发展前途等等问题;从表达的思想情怀上看,山水诗主要表达对自然生态的欣赏与赞美,而生态诗则在此基础上,主要表达的还是生态情怀和生态责任。从作品的审美方向上,山水诗通常以自然审美为主要特征,而生态诗则以审美、审丑方向并存,而审丑更能起到社会的警示功能,体现生态诗的特性所在。所以,对于生态诗创作者来说首先在主题的确定上要有明确的现代生态意识,在表达诗情上体现鲜明的生态情怀,在用词遣句时主要运用生态审美或审丑。因此,那些将诗人自身视为整个自然生态系统中的平等一员、表现出自然万物共享快乐的生态观点的山水诗应该是生态诗;而仅仅将自然作为诗人的审美观赏对象,虽然表达了对自然的热爱、却没有明显的生态意识的诗,是山水诗而不是生态诗。还有一些表现怀古咏史、忧国伤古、求仙访道、想往隐居等情怀的诗,只是借山水以抒怀,与诗人的生态意识没有关联,这类诗是山水诗歌,但很难归入生态诗。

四、深化中华生态诗创作实践的建议

从生态诗研究和创作的全局视野来看,虽然中华生态诗在生态诗的大家庭中已有了一席之地,但还很有必要继续在理论研究和实践创作不断深化完善。

1.扩大现有中华生态诗题材范围,在深耕山水田园书写范围的同时,向更广泛的生态领域拓展。目前所看到的一些冠以中华生态诗名义的作品,题材多集中在描写自然生态和农村环境生态(其中有不小部分是难以归入生态诗的),而选择生态工业、生态城市、生态海洋、生态政治、生态伦理等等众多的生态题材以及碳达峰、碳中和、碳交易、新能源、绿色制造等等生态建设新兴领域涉及很少。这对于中华生态诗的题材全面性带来不足,不利于中华生态诗发挥更大的社会功能。中华生态诗要在表现山水田园式的自然生态美的同时,向表现整个生态自然、生态社会的转变。使生态诗创作走出传统“山水田园诗”的惯性轨道和狭小空间,实现对传统山水田园诗的超越。

2.增加中华生态诗的生态语境和生态含量,让中华生态诗更具“生态”的身份特征。中华生态诗的生态含量越高,生态诗的身份特征就越明显。要提高中华生态诗的生态语境,首先可以从中国古典诗词中汲取养料。中国传统哲学思想中富含生态智慧,反映在历代诗词中的这些生态意识、生态意象完全可以运用于当今。其次可以借鉴已经有较多成果的中外生态诗(新诗)创作的立意、构思和手法。最主要的还是第三,要注重通过深刻、全面理解习近平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生态文明建设思想,除了著名的“两山理念”外,还有如“构建生态环境保护的红线”、“建立节约型社会”“实现消费革命”“要抓大保护、不搞大开发”“要像保护眼睛一样保护生态环境,像对待生命一样对待生态环境”“人与自然是生命共同体,坚持人与自然和谐共生”、要有“生态保护的政治自觉”、“生态本身就是经济,保护生态就是发展生产力”“良好生态环境是最公平的公共产品,是最普惠的民生福祉”“推进山水林田湖草沙一体化保护和修复”“共同建设美丽地球家园,共同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等等、等等,要将这些重要观点、重要思想,指导中华生态诗的创作,通过形象化的诗的意象和语言,以水中之盐、花中之香无痕有味的方式,诗化在作品之中。避免出现把生态诗写成直接的生态语录和生态标语。

3.发扬中华诗词的美刺传统,重视运用中华生态诗的批判功能。我国古典诗词一直有优秀的“美刺”传统。其中的“刺”,就是诗歌创作中直面现实、揭露时弊、干预生活的现实主义传统。中华生态诗一方面需要歌颂赞美人与自然之美的和谐关系,激发人们钟爱自然、保护环境的生态意识。另一方面也非常需要通过强烈的、直面现实的作品去揭露危机四伏的生态世界。通过鞭笞人类对大自然的“反生态丑行”来警醒世人,让人类对破坏生态的行为自觉反思。

上述几点仅仅是就中华生态诗创作中涉及的题材、内容、角度等方面的一些个人想法,关于中华生态诗研究和创作如何深入,当然还有许多问题可以研讨。如各类中华生态诗可以形成哪些风格?中华生态诗如何在反映当代生态思想的同时体现诗词艺术审美特点?如何把握中华生态诗的“审丑”的尺度?新旧体生态诗各自优势劣势?中华生态诗人队伍培育和建设的有效措施?如此等等,都是我们下一步需要继续思考和实践的。

(王骏,男,1957年1月出生, 籍贯杭州。1982 年1 月毕业于原杭州大学化学系。中华诗词学会常务理事、浙江省诗词与楹联学会会长。浙建集团太阳潮诗社名誉社长。编著出版诗文集《晓篁清风》《营造美丽》《无边的风景》《钱塘江诗词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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