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诗词创作的队伍据说有百万之多,作品也就铺天盖地,估计一天的数量相当于《全唐诗》的五万首。于是,点评当代诗词作品的长长短短的文章也多起来了。
点评当代诗词也确实不易。诗有想得到的好:所谓在意料之中,未出意料之外,虽笔底尚无,却心中已有。有想不到的妙:所谓非常人能道之语,出人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把想得到的好反反复复说成了想不到的妙,就太繁琐太唠叨了。我很爱看前人一些唐诗宋词的汇评,往往寥寥几字,就点到穴位,搔到痒处。
记得好多年前有位老同志给我看他的诗集,序是一位有名的前辈写的。他要我说说那篇序写得好不好。我迟疑再三,被他催得紧了,只好说了真话:“这篇序里说你诗词具有的优点你基本上没有,说你没有的缺点其实都有。”真话对于说的人和听的人都很残酷。
当代人评诗,每每过誉。有的学者将当代二三流的诗词当做一流诗词来研究,有的评论者吹捧当代一些诗词,如果有想得到的好也就算了,问题是一点也不好,却点评出了许多的想不到的好来。袁枚云:“以部娄(小山丘)拟泰山,人人知其不伦,然在部娄,私心未尝不自喜也。”点评佳作,寥寥数语到位即可,不必掺入许多水份。过誉者只说明识见之浅之低,否则就是评者别有所冀,另有隐情也。许多荣誉称号如人民艺术家大家大师等是后人给前人的,但当代人正在互赠或自封。自我标榜自我吹嘘者,不是过于自恋,就是缺乏自信。古代王者死后穿金缕玉衣,当代人穿上金缕玉衣满大街跑想证明自己是王者。
有个青年找到我要求参加诗词学会,我看了他的诗词作品后说这诗词写得还不行。他很不以为然的说,前几天晚报的副刊上就刊登了这几首诗词。我对他说,晚报刊登你的诗词没有把你的档次提上去,你却把晚报的档次拉下来了。目前在很多的报刊上都有类似的现象。
笔者参加过一些高层次的当代诗词研讨会,举办方往往把一些三四流的诗词捧到一流。结果没能把这些三四流的诗词的档次提上去,这些三四流的诗词却把这些高层次的研讨会以及举办方的档次拉下来了。
当然也有一些点评者,自己一知半解,却对人说三道四。心地不善,心术不正,心智不全。这样专说坏话的点评人也不少。有的甚至想攻讦别人特别是谩骂一些名人以夺人眼球抬高自己。反正是五花八门,各揣鬼胎,不一而足。
真正的知音,应该是说好能说到位,说不好也能说到位。说到位,一是要有讲得到位的水平,二是要有敢讲真话的勇气。当代诗词作者非常需要这样的知音。
古人就有这样的例子。
《瀛奎律髄汇评》卷之三“怀古类”中引许浑《凌敲台》诗中有句云:“行殿有基荒荠合,寢园无主野棠开。”方回这样点评:“近乎俗套而格卑。”纪昀认为:“评丁卯甚允。”还说:“怀古诗尤恶滥。所谓马首之络,处处可用者也。”我读了这样的点评,就会检点自己的诗作,发现也有不少此类处处可用的“马首之络”,感到很惭愧。
《瀛奎律髄汇评》卷之二“朝省类”中纪昀点评白居易诗时说:“乐天律诗亦自有一种佳处,而学之易入浅滑,初学不可从此入手。根柢既深之后,胸有主裁,能别白其野俚率易,而独取其真朴天然,亦不为无益。”纪昀又说:“虚谷评白诗。‘似一直说话,自然条畅。’白诗好处在此,病处亦在此。”
讲的多好!说白居易的诗又有好处,又有病处,全在分寸,掌握一个度而已。不喜欢白诗的人读出了“野俚率易”,喜欢白诗的人读出了“真朴自然”。学白的诗写成了“野俚率易”却全无“真朴自然”,当然就失败了。学白居易诗,有人以为很容易,实际上是“看如容易却艰辛”。
这样的点评就说得非常中肯允当,读这样的点评才有帮助,而且非常过瘾。真希望当代诗词点评也能这样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