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言绝句体式概说

尹  贤

看现今的诗词刊物，绝大多数是律诗、绝句和词。不知别的诗友观感如何，我觉得好像有点单调。诗体创新不易，能不能重用古人用过的某种诗体呢？应该能，我认为六言绝句（简称“六绝”）就可用。

据明代赵宦光、黄习远编定的《万首唐人绝句》(书目文献出版社)，六绝起于初唐末。中宗宴侍臣于兴庆池，李景伯、沈佺期等奉令各作《回波词》，当是六绝之始。其后作者还有张说、王维、刘长卿、皇甫冉、韩翃、韦应物、白居易、刘禹锡、王建、顾况、杜牧等20人，共50首。时间跨度较长。作品内容有对仕途和政治的感慨，有对田园山水的欣赏和向往，有与友朋的交往酬赠等，大多整饬流动，情景相和，声韵铿然，自有其审美价值。

六言绝句特点是多对仗，经常四句两两相对，或只两句相对，也可以全是散句无对仗。它一般用平声韵。通行的句式有六种：

A  仄仄平平仄仄

B  平平仄仄平平

C  平平仄仄平仄

D  仄仄平平仄平

E  平平平平仄仄

F  仄仄仄仄平平

（A式一三五字平仄不论，BCDEF式一三字平仄不论。）

前四式ABCD是正格句式（正句），二四字平仄交替；后二式EF是拗格句式（拗句），二四字同平同仄。六绝与五七言律绝相同，偶句或加首句押韵，出对句平仄相对。六绝可仄起，也可平起；二、三句可相粘（两句第二字平仄相同），也可不粘。一般说来，六绝用正句的称正体，用了拗句的称拗体。《万首唐人绝句》所载六绝，大多是正体。

正体六绝的平仄格式，因二三句可粘可不粘，所以应比五七言绝句的平仄格式多一倍。由于作品数量有限，有的格式无诗例。现举有诗例的格式如下：

1. 仄起，首句不入韵，不粘。格式：ABAB

剡溪舟行  朱  放

月在沃洲山上，人归剡县溪边。

漠漠黄花覆水，时时白鹭惊船。

2. 仄起，首句不入韵，相粘。格式：ABCD

寻山居  刘长卿

危石才通鸟道，空山更有人家。

桃源定在深处，涧水浮来落花。

3. 仄起，首句入韵，不粘。格式：DBAB

寄梦得（其二）  白居易

谢守归为秘监，冯唐老作都官。

前事不须问着，新诗且更吟看。

4. 仄起，首句入韵，相粘。格式：DBCD

赴润州留别鲍侍御  刘长卿

对水看山别离，孤舟日暮行迟。

江南江北春草，独向金陵去时。

5. 平起，首句不入韵，相粘　格式：CDAB

送郑二之茅山  皇甫冉

水流绝涧终日，草长深山暮云。

犬吠鸡鸣几处，条桑种杏何人？

6. 平起，首句入韵，相粘。格式：BDAB

          宿甑山寺（其一）  韩  翃

山中今夜何人？阙下当年逐臣。

青琐应须早去，白云何用相亲。

拗体六绝有拗句，二四字同声，前四字可连平连仄。拗句位置自由，可在前一联，可在后一联；一联通常是两拗句，也可以只一拗句。一联上下句平仄不对的，也应属拗体。拗体六绝似无一定平仄格式，现举数例：

1. 平起，首句不入韵，不粘，三四拗。格式：CDEF

田园乐（其四）  王  维

萋萋春草秋绿，落落长松夏寒。

牛羊自归村巷，童稚未识衣冠。

2. 平起，首句不入韵，相粘，一二句拗。格式：EFAB

田园乐（其六）  王  维

桃红复含宿雨，柳绿更带春烟。

花落家童未扫，鸟啼山客犹眠。

3. 仄起，首句不韵，第三句拗。格式：ABED

田园乐（其六）  王  维

   酌酒会临泉水，抱琴好倚长松。

   南园露葵朝折，东舍黄粱夜舂。

4. 平起，首句入韵，不粘，二三句拗。格式：BFEB

江南三台词  王  建

树头花落花开，道上人去人来。

朝愁暮愁即老，百年几度三台。

5. 平起，首句入韵，相粘，三四句拗。格式：BBEF

过山农家  顾  况

板桥人渡泉声，茅檐日午鸡鸣。

莫嗔焙茶烟暗，却喜晒谷天晴。

顾诗写农村生活如画，似两联均对仗，但第二句重复首句平仄，拗。

综上所述，六言绝句是近体诗的一种，有正体和拗体，都可以出好诗。六绝格律相对宽松。只要上列六种句式适当搭配，押韵合乎规定，最好有对仗，二三句相粘或不粘，都是合格的。唐人六绝是一份珍贵的遗产，可资借鉴。写作六绝，合格式不难，难的还是语言的运用和锻炼，意象意境的营造，诗意诗味的隽永。

附带说明一点，《万首唐人绝句》所载六绝《回波词》《舞马词》《三台词》，收入《全唐诗》第十二函“词二”（题名易为《回波乐》《三台》），人们常以词看待。